由於貝殼關係著一個相當鮮明的概念,因此畫貝殼並不難,但若非要詩人描述貝殼的話,首先會遇到想像力不足的問題。再怎麼努力,詩人就只能敘述腦中浮現的幾何學形體所衍生的種種價值。而光是貝殼的形體,就已千差萬別,一個一個地實際調查貝殼,會發現想像力往往會輸給現實。
名為「自然」的世界裡,不但蘊涵了想像力,且具有熟練的技術。
我們只消看菊石的照片就可以知道,自中生代以來,軟體動物們是如何藉由與生俱來的幾何學習,精湛地構築了貝殼。菊石以對數渦漩狀的軸為出發點,建造了它的家。
⋯⋯當然,詩人能夠理解其生命的美學範疇。法國詩人保羅,瓦樂希(Paul Valery)題為的美麗文章,就充滿了幾何學精神,堪稱名文。對詩人來說,「水晶、花、貝殼等,與所有感性事物的日常性無秩序隔絕。這些東西與我們怔怔地看著的其他東西相較,的確很難在腦中想像了解,然而親眼所見時卻變得非常容易理解,而且特別。」對具有笛卡兒精神得偉大詩人而言,貝殼可說是紮實地凝聚了動物幾何學的真理,因此,「明晰且清楚」。
實際存在的物體,當然非常容易理解。所以,神秘的是中途形成的狀態,而不是已然成形的形體。但話說回來,當軟體動物開始形成物體時,它究竟是要把貝殼向右扭、還是向左扭呢?這個最初的決擇中,究竟下了什麼樣的生命決定呢?關於這個最初的螺旋,我們應該如何思考?實際上,與其說生命是跳躍式的,不如說是迴轉同時進行。亦即迴轉的生之跳躍。這是多麼邪惡神秘的企圖,又是多麼精緻巧妙的生命形像呢。
⋯⋯我想,軟體動物的金科玉律應該是「要為造家而生存,不是為了生存而造家」。
Gaston Bachelard